今月曾经照古人(周怀宗)

墨海

作者：周怀宗 来源：华夏时报·华夏网 　


　　
　　天文地理，风花雪月，本来无情，有情的不过是人。读李商隐的“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很有些天地不仁的意思，因为有了人的情，天地才有了生命，才有了恨，才有了月圆月缺。

　　《史记·天官书》里说“太阴之精上为月”，《广雅》却说“夜光谓之月”，月本来是阙，月满则缺，清朝大才子冒青若说“天道忌盈”，所以不令其长圆。明朝的开国皇帝朱元璋曾命太子太孙咏新月，太子说：“虽然未得团圆相，也有清光遍九州。”太孙说：“影落江湖里，蛟龙未敢吞。”这两句诗朱元璋都不喜欢，因为“未得团圆”、“影落江湖”都不是吉兆。朱元璋不知道月满则缺的道理，强要逆天意，他的太子太孙的江山，终究让燕王朱棣抢了去。

　　月在朱元璋这样的枭雄眼里，只是天心的征兆，可在文人志士眼里，却全不是如此。陆机的诗说：“安寝北堂上，明月入我牖。”明月入牖，则可以听禅，河汉皎皎、松鹤相映，听高僧说道，天地精神都顿时开阔；明月入牖，则可以弹剑，断鸿声远、游子梦回，一声水龙吟，是千年侠客的寸断肝肠；明月入牖，则可以饮酒，座上客满，金樽不空，半阙将进酒，把万古愁怀全都消尽；明月入牖，则可以论诗，银光泻地、山河如灰，此情此景，自是别有忧愁暗恨生；明月入牖，则可以会美人，静女窈窕，夜色如水，月上柳梢头，多少人约黄昏后。

　　李白说“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月本是一个，亿万人却有亿万的情怀，比如在那大漠绝塞中，关山难渡，戍守十年的士兵，于血战之后，独对皓月当空，怎不想起江南春闺那一曲幽噎？又如那大江东去处，惊涛拍岸，乱云如雪里，贬谪千里的诗人，看江山如画，却把多少豪杰都付与东流，怎不把酒酹涛，叹人生如梦？再如那沧海横流时，山岛耸立，得胜归来的壮士，见月明星稀，乌鹊南飞，洪波涌起，怎不把天下兴亡都一肩担下？

　　世间万物，有爱它的，就有恨它的，惟独月，却是普天下一样悲欢，不管是封疆大吏，还是升斗小民，不管是文人墨客，还是屠狗卖缯的。古来不喜欢这一轮明月的想来唯有二人，一个是后羿，一个是吴刚，唐朝段成式的《酉阳杂俎》里说：“月桂高五百丈，有一人常伐之。其人姓吴名刚，西河人，学仙有过，谪令伐桂。桂下有玉兔杵药。”而吴刚“学仙有过”到底是犯了什么错？答案就在《山海经》里，《山海经》里说吴刚是炎帝时人，常年出外学道，他老婆春情难耐，就和炎帝的孙子伯陵私通，生了三个儿子，吴刚回来后冲冠一怒杀了奸夫，不想却得罪了奸夫爷爷炎帝，被发配到月球上砍树，这一砍，就砍了五千年。五千年的怨气之下，吴刚不但不会喜欢月亮，恐怕也没心情欣赏嫦娥仙子的广袖善舞，更不会去酿桂花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