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雪林与旧诗（温州晚报）

妙音

作者：佚名 来源：温州晚报 　

  
　　苏雪林（1896-1999）活了104岁。祖籍安徽太平（今黄山市），随祖辈迁居在浙江瑞安出生，儿时喝过飞云江的水，吃过瓯越沃土生长的五谷，后偏寓台湾。苏雪林兼学者、作家、画家于一身，有“中国现代文坛常青树”之誉称。她的巨著《屈赋新探》计一百八十万言，在研究《楚辞》方面卓然成家。

　　苏雪林天生聪慧，悟性特好。就以学旧诗来说可见一斑。她10岁就读私塾，只读过《三字经》、《千字文》、《女四书》和半部《幼学琼林》。她对书里的话一知半解，只有《幼学琼林》的一些典故引起兴趣，当时也是囫囵吞枣地乱读，后来却从这部书里获得若干国学知识。同时又读了《聊斋志异》等旧小说，懂得些文理，已无师自通。她要求私塾老师讲解白居易《问刘十九》五绝：“绿酙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老师端详半天，不懂装懂，把原是“蚁”的本体字“酙”，因“凯歌”、“恺悌”皆从“岂”，他所以也将“酙”字读作苦亥切。这首五绝的下半首“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这“无”字乃询问词，如“气含蔬笋到公无”？“寒到君边衣到无”？老师竟把“无”字当作有无之无解，说道，晚来天有要下雪的光景，能够喝一杯，却没有了。此诗前半首既提到“新醅酒”怎又说“没有”。再唐诗里“阑干”二字作“纵横”解，私塾老师统统作了“栏杆”实在牵强。雪林提出疑问，老师就到她祖父处告状，说她怎样刁钻顽劣，不听教训，不能再教下去。她被祖父叫去骂了一顿。遇见文义较为普通，老师解不出的，雪林倒能解；有的旧式劣本书字迹漶灭的，老师连贯不下，雪林随意说一字给连贯下去。老师只好向她祖父提出辞职，又不好意思说自己无能，只说身体欠佳。雪林认为这样的老师不读也罢。

　　苏雪林的诗理渐趋成熟。大哥便指着壁上一幅画：一株古松，挺生幽涧之底。以“涧松”为题要考考她，不到一个时辰便交了卷。那首五古是：“郁郁涧底松，枝干拿螭蛟。皴皮溜霜雪，黛色干云霄。溯当发荣时，孕秀非一朝。既沐雨露恩，遂抽三寸苗。践踏免牛羊，戕伐脱斧樵。蟠曲千余载，夜夜吟风涛。琥珀凝其根，灵芝生其腰。嗟此梁栋材，泯没随蓬蒿。慎勿怨捐弃，托根胡不高？”大哥看了大为惊异。父亲看了赞赏不已，说全诗条理分明，结体完密，并指出其“溯当发荣时，孕秀非一朝”的“孕秀”二字亏她想得出。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能够写出这样古朴劲健的五古来，实为不易。从此，父亲对雪林另眼相看，呼为“我家不栉进士”。

　　苏雪林的母亲生性懦弱备受歧视，雪林亦遭牵累。雪林在自传里说到，母亲是她一生的最爱。她说，我愿意承受一个人对我疾病的关心、饮食寒暖的注意，真心的抚慰，细意的熨帖，带着爱怜口吻的责备，实心实意为我好处而发的规劝……雪林说，在母爱方面，或者可以说有什么缺憾，即母亲未死之前，我总在她怀里打滚过日子。当时许多痴憨的情景，许多甜蜜的时光，于今回忆起来，都如雨后残花，红消香歇。不过旧作诗词里还保存一二，如二十年前所作《灯前》小诗一首：“灯前慈母笑，道比去年长；底事娇痴态，依然似故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