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诗话(郭梅)

文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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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郭梅


　　盛夏苦热。一个韩国同行在MSN上对我说中国没有凉快的地方，而他身处气温30摄氏度的家乡也“已经觉得很难过”――当然，他所谓的“难过”，就是苦热。当代学者刘逸生在1972年有《苦热》诗云：“溽暑空庭病树喑，微阳吹热尚盈襟……斜河指点疑星坠，试卜明朝雨定阴。”――烈日下树都病恹恹的，人何以堪？!无奈只好夜观星象期盼翌日有雨了。
　　南宋某年的五月初二，诗人杨万里身处长江舟中，“上下东西与南北，一面是水五面日。日光煮水复成汤，此外何处能清凉？掀蓬更无风半点，挥扇只有汗如浆……”，更可恼的是苍蝇还叮在人身上藉人身的阴影纳凉：“吾曹避暑自无处，飞蝇投吾求避暑；吾不解飞且此住，飞蝇解飞不飞去。”(《五月初二日苦热》)诗人真是恨不得胁下陡生双翼飞往清凉无汗的世界了。而北宋梅尧臣笔下的酷暑也同样火烧火燎，不仅“六龙衔火烧寰宇，魏王冰井若汤煮”，而且“我闻北土长飞雪，此时日晒地皮裂”(《夏热》)，连长年积雪的北国也土地干坼，可见酷暑难当。所以，梅诗人要找地方避暑――到山中寻一古寺小住几日，是上佳的选择，更何况僧人有好茶待客，还以琴声制造阴凉好感觉，端的让人流连忘返：“高树秋声早，长廊暑气微。不须河朔饮，煮茗自忘归。”(《中伏日陪二通判妙觉寺避暑，时有僧鼓琴于座上》)元人成庭??有一首《夏日过万蓬庵》写的也是以禅避暑：
　　爱汝东奄暑气薄，解衣盘礴坐莓苔。
　　一林绿竹尽可数，五月白莲犹未开。
　　捉麈谈禅知独往，买鱼沽酒待重来。
　　沧江日落山更好，且放轻舟缓缓回。
　　绿竹阴阴禅声细细，拂尘在手，身心俱清凉。诗人不仅有缓缓而归的闲情逸致，而且有买鱼沽酒入佛门的放浪形骸。而中唐才子钱起的《避暑纳凉》写的是他到天台山度夏的光景：“木槿花开畏日长，时摇轻扇倚绳床。初晴草蔓缘新笋，频雨苔衣染旧墙。十旬河朔应虚醉，八柱天台好纳凉。无事始知禅院胜，深垂纱帐咏沧浪。”是啊，在深山禅院里斜倚绳床轻摇扇儿，享受炎天伏暑里的无比清凉，自然惬意不过，但前提是心中没事，了无挂碍，否则，饶是结庐莫干山顶，也会心烦意热，烦恼无限。
　　当然，去山里小住似乎奢侈了些，也不太方便，故唐人许浑选择在花木葳蕤绿荫浓浓的邻家避暑：“栏围红药盛，架引绿萝长。永日一欹枕，故山云水乡。”(《长兴里夏日南邻避暑》)――能在邻人家中如此酣畅放肆地一梦黑甜，就是汗透葛衣，也是极愉快舒适的，更何况绿萝殷勤撑起了大片阴凉呢？!明人吴宽也很享受松柏绿萝的浓荫，他写道：“绿阴松萝暑气凉，清泉泻入小池塘。人间昼永无聊赖，一朵荷花满院香。”(《夏日》)不过，同样是写小庭深院午寐初醒，荷之清香扑鼻而来的意境，似乎两个半世纪后的明代女诗人黄幼藻的笔端更见灵动趣致：
　　深院烟消散午炎，篆烟如梦昼淹淹。
　　轻风似与荷花约，为送香来自卷帘。
　　她以拟人的手法将轻风和荷花活化成通人性体人情的清幽仙子，读来令人口角噙香。
　　当然，说到古人诗词里的夏天，石湖居士范成大晚年在家乡养病时写的组诗《夏日田园杂兴》无疑是典范之作：“梅子金黄杏子肥，麦花雪白菜花稀。日长篱落无人过，惟有蜻蜓蛱蝶飞。”明白晓畅，如描如画，让人顿起归园田之心。只是，我不知道，现在的乡村，是不是还处处可见“童孙未解供耕织，也傍桑阴学种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