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
魏晋时期,人们的自我意识开始觉醒,对人类的命运开始关注。阮籍《咏怀诗八十二首》,首首氛围枯寂,情感低沉,对人生充满悲剧意识。本文试图从文本出发,讨论了阮籍的人生悲剧意识,阐述了人生悲剧的内容表现、形成原因以及解脱方法。
【关键词】 阮籍 咏怀诗八十二首 人生悲剧意识
Abstract:In the period of Wei & Jin(220 -- 420), people’s self-consciousness began to awaken, and they pay close attention to human destiny. Every poem in Ruan Ji’s Eighty-two Lyrics is full of dull, lonely and depressed mood. In this essay, the author will analyze Ruan Ji’s tragic consciousness, and elaborate the contents and characteristics of the tragedy, and the reasons and solutions to the tragedy.
Key Words:Ruan Ji; Eighty-two Lyrics;Tragic Consciousness
一
由于时代的因素,阮籍的五言诗总是透出无尽的“悲剧意识”,他的《咏怀诗八十二首》,几乎首首氛围枯寂,情感低沉,对人生充满悲剧感。他的第一首:“夜中不能寐,起坐弹鸣琴。薄帷鉴明月,清风吹我襟。孤鸿号外野,朔鸟鸣北林。徘徊将何见,忧思独伤心。”从意象的角度看,这里有:夜、薄帷、明月、清风、孤鸿,等等,营造出了“悲凉”的意境。“夜中不能寐,起坐弹鸣琴”,这弹琴之人不是什么闲人雅士,更是不一般众人,他心中所关注的是夜空下全体人类的命运;“孤鸿号外野,朔鸟鸣北林”,这悲号旷野的孤鸿象征着世上的不幸者,而噪鸣北林的朔鸟是造成世界不幸的邪恶者的象征;最后一句的“徘徊”与“忧思”更是写出了诗人内心的孤独与忧愁。
《咏怀诗八十二首》是一个组诗,各首诗之间都有着内在的联系,而组诗的第一首“通过半夜的所见所闻、所为所感,写出忧伤而难以解慰的心情。末2句乃为82首之情感的总括,后81首从众多方面展示了他的‘忧思’怀抱和‘伤心’情愫”。[1]这“总起式”的第一首诗,奠定了全组诗的基调:对人类命运的担忧,对人生悲剧的思考。
阮籍以前的五言诗,在涉及到“人生悲剧”的问题时,大多从个人的感受出发。以《古诗十九首》为例,第一首的“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抒发个人的别离之苦;第二首的“昔为倡家女,今为荡子妇”,表现个人的命运之悲;第七首的“不念携手好,弃我如遗迹”,痛诉个人的遭弃之恨;……,这些都表现了个人命运的哀伤。诗人认为这是自己个人的不幸的,并非他人也有着相类的不幸。或者说,诗人并未把个人的不幸作为人生的必然或人类的必然来表现,而是从狭小的视野上认为这是偶然发生的事件,是“个别性”的,而不是“全人类性”的。《古诗十九首》也有三处涉及到对人类、对人生的“悲剧意识”:第三首的“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第四首的“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飙尘”,第十三首的“人生忽如寄,寿无金石固”,但所占的比例毕竟是有限的,而且诗人也并未像阮籍那样充满着人类的孤独感与人生的脆弱感。
《咏怀诗八十二首》流露出人类的孤独感。五言诗到了魏晋时,或者说到了阮籍时代,“所咏唱的内容,不像从来的五言诗那样是个人性质的哀欢,而是扩展到广大人类全体的问题”,[2]阮籍的五言《咏怀诗》大都表达了对全人类命运的关注,阮籍把自己的同情给予了全人类。正因为阮籍的同情是给予全人类的,他的悲欢扩展到了广大人类全体,但这些普通的人中间并没有几个人能真正感受到阮籍的情感,那阮籍注定是孤独的。第一首的“忧思独伤心”,就表现了一个孤独思想者的忧伤和忧伤者的孤独思想。第七首的“徘徊空堂上,忉怛莫我知”、第十四首的“多言焉所告,繁辞将诉谁”、第三十三首的“终身履薄冰,谁知我心焦”、第三十七首的“挥涕怀哀伤,辛酸语谁哉”,等等,都表现了自己不被人理解而感受到的孤独。
尤其是第十七首,表现得最为强烈:“独坐空堂上,谁可与欢者?出门临永路,不见行车马。登高望九州,悠悠分旷野。孤鸟西北飞,离兽东南下。日暮思亲友,晤言用自写。”清人吴淇在《选诗定论》中对此有所评论:“独坐空堂上,无人焉;出门临永路,无人焉;登高望九州,无人焉。”阮籍这份孤独、哀伤是与“九州”(天下)相关的,或者说“九州”的人们让阮籍感到哀伤与孤独。
阮籍的不被人理解,亦即那个时代的人们互不理解,是人类自身的互不理解。人虽“同类”,但不“同心”,所以人类是孤独的。孤独的人们,尤其是孤独的贤人们,于是登上了“高台”,希望能看清些什么,找到些什么。阮籍在他的《咏怀诗八十二首》中多次出现“登高”的细节,第十三首的“登高临四野,北望青山阿”,第十五首的“开轩临四野,登高望所思”,第十九首的“登高眺所思,举袂当朝阳”,第二十六首的“朝登洪坡颠,日夕望西山”,第二十九首的“昔余游大梁,登于黄华颠”,第三十五首的“登彼列仙岨,采此秋兰芳”,第五十四首的“西北登不周,东南望邓林”,等等,共十余处。在这里,“高台”是一个独特的诗歌意象,是诗人发愤泄悲的情感空间存在,它承载着诗人无法承受的痛苦和不幸。在“高台”上,我们分明看到了伫立于高台之上孤单的灵魂眼中的落寞,看到了诗人的孤独、寂寞、忧愤、哀怨,也看到了一个独立的人格在招扬。
像阮籍一样的站在广阔的视野高台上,不可能期待所有的人都做到,因而从他的立场上产生的感情,也不容易得到共鸣。这种感情是孤独的,这一种形态的孤独感也是从前的诗歌中所缺乏的东西。[3]
《咏怀诗八十二首》也流露出人生的脆弱感。人类幸福的脆弱,这是汉代五言诗以及它的延伸――建安五言诗的重要的主题。以《古诗十九首》为例,第十一首的“所遇无故物,焉得不速老”,第十二首的“四时更变化,岁暮一何速”,第十三首的“浩浩阴阳移,年命如朝露”,等等,都表达了对生命易逝,人生脆弱的感慨。
阮籍继承了过去的五言诗,他的《咏怀诗》的悲哀,就是产生于对人类的幸福脆弱易败的伤悼。阮籍的八十二首“咏怀诗”全是悲哀之歌,而人生的脆弱感始终贯穿着这悲哀组诗的始末。如第三首的“繁华有憔悴,堂上生荆杞”,第十八首的“视彼桃李花,谁能久荧荧”,第三十首的“晨朝奄复暮,不见所欢形”,第三十二首的“人生若尘露”,第三十三首的“但恐须臾间,魂气随风飘”,第四十一首的“生命无期度,朝夕有不虞”,等等,把人生的脆弱视为自然的凋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