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画的门派之辨——与吴奇先生的非直接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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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  齐：中国历代都是一个朝代有几个突出的人物，并没有说哪个是南派，哪个是北派，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伟大艺术家，也没有搞画派啊，但作品被承认了，是全世界人民的财富。
    昝爱宗：艺术的发展，起决定作用的是艺术家个体风格的选择，如果一群艺术家的选择彼此相呼应，能够体现出某种风貌，流派就出现了。流派各具特色，成为各异的艺术风景。
    吴  齐：我对当前全国这画派、那画派的划分是持否定态度的。
    昝爱宗：画派的形成有两大因素，一是社会环境发展的必然成果，诸如一个地区或一个时代、有一群人应运社会意识的交集点，而有共同的理想者；再是画理画风的相近，甚而有师承的关系者。前者是自然的聚合，后者较有人为因素。然而就画派的归类而言，二者之间亦有互动的关系，一般学者认为与社会发展与人生价值的认定有关，既是自然形成的文化现象，也是生活的需要。
    吴  齐：解放前画派拉帮结派为什么？主要是便于生存。人多力量大，容易形成合力，画好卖。现在交通便利，信息发达，各地交流很容易了，大家相互影响，那还搞什么画派呢！东北搞东北画派，南京搞南京画派,即使一个地方搞一个画派，其实也只是地域之分。国画的功底还是有标准的，搞画派、立门户，无非是想出名。
    昝爱宗：国画艺术历史悠久，大师辈出，因此存在很多流派不足为奇，但很多才智人物往往是过去式的，而目前国画界老、中、青三代的面目都还比较清晰，也比较活跃。虽然当代国画大家屈指可数，但画坛并不寂寞，总有人“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羞答答的玫瑰静不再悄悄地开。所以说，各流派有差异也有融合，不同流派的争鸣也是正常的。正是由于各种学派之间的争鸣，才使得国画艺术得到了长足的发展。
    吴奇：每一代画家首先属于他生活的那个时代，既然出的画家要影响自己生活的年代，也要影响他身后的时代。你可以发现，中国画的前辈大家并不是以团队的形式出现的，他的艺术个性是在继承和发展中形成的，而不是一个门派的雷同。
    昝爱宗：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对艺术到底是拯救还是摧残，似乎进入了模糊状态。任何文艺的复兴、文化的繁荣，都是以自由活跃、百家争鸣的思想为前奏，若背离了这一方向，就会走上浮华的另一个错误方向。就此而论，真正的艺术决不可能是权势和权贵的恭顺奴仆。因为艺术往往是物质的敌人，艺术家欢喜的时代，当是以政治文明宽松下的和谐社会为条件，以对人类本性深处之美的激发为基点，并以呼应社会良性变革进程为必然。有一种常识性的说法称，艺术家的敏感心灵极容易体会到人生的苦涩和欢乐，又时时受到真理的感召和被激情所驱使。因而，任何伟大的艺术作品都挟带着浓烈的时代气息，反映着时代的精神。为此，只有在各种创新思维的艺术实践都能得到包容和尊重的情况下，中国的传统绘画艺术才能畅顺地吸收新时代的基因，焕发出强大的生命力，并真正得到振兴和发展。
    吴奇：画家要甘于寂寞。画家的工作性质就是埋头苦干。不管什么时代，艺术家是要靠作品说话的。不在于岁数，关键是功利。功利达不到。靠拉帮结派走后门，到头来也是自欺欺人。
    昝爱宗：艺术家的生命在于创造。浮华背后就是死荫和灰暗的幽谷，那些圆滑精明、八面玲珑的书画家不可能是天才的艺术家。思绪不断在时空云霄与大地之边徘徊的画家凤毛麟角。当他们为人类文明的发展用自己滴滴心血去点燃艺术之灯时，往往承受着比常人大得多的精神痛苦。所以，如果还要缰绳索拘，硬用权势和富贵的钢鞭把他们的思想囚进一个固定的囹圄内，这实际上是对艺术人才的残酷摧残。记得有位画家曾毫不含糊地阐明过他内心发出的声音：在中国美术界，要坚持自由创作的激荡思想，要尊重多种文化艺术形态的存在。根据国情，现实主义值得提倡；但现代主义并不可怕，后现代主义要允许存在，对行为艺术多一点理解。在成熟的和谐宽容的人性社会里，人们对表达现实生活中美好一面的、令人痛惜一面的、包括沾带着卑污一面的艺术作品，都能抱有含着敬意的尊重。特别是美术创作上，可以根据不同的审美偏好各取所需，这才是穿越浮华，才能恢复艺术家和艺术作品的本来面目。
    吴奇：好多年轻人急功近利，想抄近路，那是不行的。我劝他们要老老实实做学问，不要急，急是没用的，水到渠成。你是50分要冒充80分、90分，那是不可能的。
    昝爱宗：古代画界的吴门派、娄东派、新安派、虞山派、浙派、金陵派、扬州派，近代的海派，现代的江苏派、长安派，还有外国画界的佛罗伦萨派、威尼斯派、巴黎派以及印象派、点彩派、野兽派、立体派、未来派、超现实派、表现派等等，主要相互欣赏、相互鼓励而不是相互拆台，他们的共同方向就是对艺术的执着。
    吴奇：中国画界的执著精神还在。这些人是真正有本事的人，都埋在各个省，没有机会出头露面。但真有本事的历史早晚会承认，如果是被埋没了，下一代也会把你抬出来的。这是辩证唯物主义的观点。
    昝爱宗：张大千说过，“画画没秘诀，一是要有耐性，二是要有悟性”。当代国画家或许不缺悟性，而缺耐性。似乎大都忍受不了“十年磨一剑”，习艺不精就下海遨游。或者小有名气就耐不住寂寞，习艺时间要短于不及拉关系、走门路的时间，这正是误入浮华。
    吴齐：现在有拿几张画到人家去过几次，就号称是他的弟子，瞎扯！赵忠祥还拜黄胄为师呢，但他不是画家，也不能说他画出来的驴就是黄胄派的。
    昝爱宗：真正的艺术不能凑热闹，也不是身边经常有吹捧抬轿的一大帮人。艺术不需要投机取巧，一切投机取巧、恭颂争宠、没有创造力的作品都将在短暂年月的灰尘中速朽。这类画家也好像是寄生在江边的一堆泡沫浮萍，很快就会被时间的流水冲得杳无踪影。
    吴奇：中国历代杰出的画家都具有独立的艺术思维，搞艺术人云亦云不行，拉帮结派不行，过分自我也不行。
    昝爱宗：艺术上注重抒发心灵，标新异，不受约束，任情放笔，神采飞扬。回顾历史，清代康熙年间有相对当时比较空前的“清明节气”，政权稳定，经济稳定，社会繁荣，一个艺术新潮派出现在万商云集的扬州的画坛上，这便是人们津津乐道的“扬州八怪”。当时的社会习俗以封建正统为规则，如有相违，便被视为异端，世人便以“怪”视之。是幸，还是不幸？
    吴奇：一个艺术家就是一个小工厂，一个小天地，我不管你去干什么，派不派我不理你。现在社会开明，画家比扬州八怪所处的时代要好过不知多少倍，但有些人并不去追求艺术个性，而是忙于在什么圈子里夸夸其谈。
    昝爱宗：画家们赶上一个相对自由发挥的时代，任何艺术个性都离不开这个时代的依托。个性失去依托就像无源之水。如果艺术一定要有门派的话，那就是艺术家对这个时代的共识。老一辈艺术家应该影响年轻一代，起码要影响他的门生。
    吴奇：严格来讲，只有从很小就在老师身边学习作画、观察老师作画的人才可能成为某某的弟子。他要经常和老师在一起，能够仔细观察到老师的多方面，包括点烟、倒茶、拿纸、砚磨……
    昝爱宗：前辈们兢兢于实践，耿耿于时代，贞贞于艺术，这是对弟子或学生的最好教育。
    吴奇：有人也劝我带几个学生。自私一点讲，我绝对不找这麻烦，我自己也搞创作，还得管你，我自己就没法搞创作了。
    昝爱宗：前辈画家对后生的影响还在于他的作品，言传身教和口传心授固然重要，但艺术家的作品恰恰为后代画家博采众长提供了自由天地。著名画家林墉曾在岭南画派纪念馆开幕讲过：横观近年画坛，十几张画一个宣言，一两次宣言就有流派，一成流派即框成画会，一立画会就当家长，于是就荒于立论，疏于实践，谬于时代，悖于社会，背于人众，只注目于蝇利浮誉，成得了气候么！
    吴奇：老画派有怀旧，闽南画派有纪念馆，上海海派有纪念馆，那是比较怀旧，要搞新的画派我就坚决反对。我对一个热衷于搞新画派的画家讲过，你干什么，想当个画派的头啊？画派成为艺术团队不是坏事，若变成逐利团体就不好了。
    昝爱宗：艺术一旦被利益所腐蚀，就是死亡。正如一个画家精神缺钙，热衷于在铜钱眼里打滚，基本的道德信念被功利主义击溃，那么就会在现实世界唯利是图的诱惑里迷失方向，思想上很难达到生命存在的更高层次。一个当代中国画家，置身在这个急剧变革的大时代，应抛弃派别之间的个人门户之争，鼠目寸光，最终受到伤害的将是整个国画艺术界。所以，艺术家应该尊重艺术，注重引导人才进行艰苦地探索和创新，获得时代和历史的认可。
    吴奇：大浪淘沙，历史是无情地，你给历史做了贡献，那肯定有好的回报，翻过来就是遭报应。这个我在文化界看的太多了。艺术家不属于那个门派，而属于社会。我们都是地球上的匆匆过客。谁把握住命运，谁就是成功者。这种把握就是不断地努力！
    昝爱宗：“万般皆下品，惟有艺术高”，艺术家追求的艺术成就，而不能沉浸于什么门派。国画的门派只能在艺术殿堂的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