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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极之间我们的选择——读弘一法师的书法(焘 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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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8-2 09:59:2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作者:焘 如


        闲来无事,随手翻阅拍卖图录,见到有不少弘一法师的作品上拍,因为素来喜欢弘一法师的书法,就将历年朋友们送我的拍卖图录翻出,发现这些图录之中上拍的弘一法师作品,大都是他出家以后的书迹,很少见到他出家前的作品,这就令我很是彷徨,彷徨的纠结就是我们怎么来看弘一法师书法的问题。大家都知道,弘一法师的书法出家前和出家后判若两人,姑妄言之,大抵应在凡圣两端,至于如何选择,似不是艺术的问题,泰半应在我们心底有无对弘一法师书法正确的看法。

        记得当年和璋瓒侯先生同去杭州,在春雨霏霏中拜谒弘一法师墓,环视左右,除了我俩再无别人。大概因为是雨天,人们不便出行的缘故,所以墓前只有我俩来自外乡的客人。面对弘一法师的墓,当时我的脑海里只有法师临走时的4个字“悲欣交集”,至于别人评论的“浊世翩翩一佳公子”“诗词歌赋无所不能”“书画篆刻写作俱佳”“粉墨登场黑奴吁天录”等故事,早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仿佛弘一法师的这4个字化成了春雨,绵绵无尽地洒落下来,让我丝毫没有感到雨中早春的料峭,甚是泰然、甚是温暖、甚是享用。事后我对璋瓒侯先生说:“真像是一次圆满灌顶”,璋瓒侯先生只说了两个字:“殊胜。”

        弘一法师俗名李叔同(1880—1942),初名文涛,改名岩、岸、息、哀、婴、倾,号息霜、圹庐老人,浙江平湖人,生于天津。早年就学于上海南洋公学,后来留学日本学习西洋画,在诗词、书法、篆刻、音乐、戏曲方面都有甚深造诣。38岁在杭州虎跑寺出家。常居福建厦门南普陀寺及泉州承天、天元等寺。以戒行著称,立志复兴南山律宗。圆寂后被尊为重兴南山律宗第十一祖。

        弘一法师走的是由凡入圣的路子。出家前的李叔同,可以称得上是全能的艺术家,出家后的弘一法师,将诸般艺能基本抛弃,仅留下写字一科,而他的“书法”,也渐变成有书无“法”。有人喜欢将弘一法师的书法和八大山人比较,都是那么“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其实我曰不然,就精神层面上来讲,两人有太多不似,就际遇来看,更是不能同日而语。至于在用笔方面有些“暗合”之处,恐怕是八大山人也颇晓“解空”之理,故而我们拿两个人的书法放在一起比较,还真有些相契之处。不同的是“书为心画,画为心声”,笔端流露出来的东西是能看出区别的。如此说来,出家前的李叔同书法是凡夫境界,出家后的弘一法师书法是觉悟的外化,普度的意义要大于书法本身。他倡导的“念佛不忘救国,救国不忘念佛”是世间法和出世间法的次第,不了解这一点,就谈不上圆融。因此,我们喜欢他的书法,切不可不知凡圣之间。

        李叔同先生出家后的书法作品写的大多是和佛经有关,像这里给大家介绍的华严经句子:“放大光明百千亿,灭除一切众生苦。”你说没有个性并不客观,但若论之以“书法”,恕我口过,则有些“牵强”。若说真实感受,在这幅字里,我们得的是弘一法师的予,而不是弘一法师的取。取是什么,是凡夫,予是什么,是菩萨。至于我们如果在拍卖市场上看到了这幅字,那心里想的应该是得与失。得的是华严的境界,失的是应物转我。所以,最终还是要看境界而不是看价格,买作品不是买将来是否升值,那还是钱生钱的事情,没个完,到了儿你还在原地打转儿,小品里有句话:“人没了,钱还在银行。”但对于“人还在,钱却没了”,那倒不是问题,再赚就是了,关键是你赚钱干嘛!一有“怕赔不起”的念头作祟,那不是将人生做个框框吗?人在框框里头,四面栏栅,不很拘束吗?要没这个框框呢?那就“得大自在”了嘛!这样想过之后,再看拍场上弘一法师的字,他要传达给我们的,岂是“区区金钱”所能包含的?买成与否不也就淡然了吗?这点如果我们本末倒置,买来将我们的资本进一步充值,那就错会了祖师意。

        弘一法师有件作品写的是“寿佛”两个字(图一),署名是“李息”,显然是出家前写的,两个字写得气势雄强,很有《始平公》的味道,不像一般的北碑书,乍一看不错,细一看不过“穷乡僻壤儿女造像”,虽然笔画很有特点,但结构却大成问题。很多学习魏碑的人,都在此沉湎于点画之中,忽略了结构之美,可谓“误入歧途”。李叔同先生也是学碑出身,但他却没阑入“宁支离勿安排”的怪圈,写出的字让人能反复琢磨。他的这两个字,写得非常好,每每看过之后,还能经久地回味,因为在我们每一个看过《始平公》造像的人眼里,这通碑是阳刻的,字体突出碑面,收在《龙门二十品》里,是最为显眼突出的一个,较之《杨大眼》、《魏灵藏》不论点画还是结构,都要胜出许多。从这两个字里,我们看到了李叔同先生的笔墨功夫。年轻的时候,我也狂热地学习过《龙门二十品》,尤其是这通《始平公》,临写不下百遍,所以当年我看到李叔同先生的这两个字时,难抑心中的喜悦,同时也产生了极大的困惑,怎么出家后的弘一法师,书法写成了这个样子?过了多少年之后,我才知道,“李叔同”的书法是为书法而书法,带有极大“我”的成分,在佛家看来,这是“我执”,而“弘一法师”的书法,是破了“我执”,“借壳”而变成弘法,其意义与出家前自是不能相提并论。由是我们知道了书法也有凡圣之分,但这种分别不是做作出来的,而是自性的显现不须思维的。
尝见华辰拍卖公司上拍的一件弘一法师的作品,碰巧是谈书法的,他是这样写的:“欲深入淡字法门,须将浓厚虚妄习气尽情放下。”(图二)我想,这不仅仅是说书法,而是教我们参破“浓厚虚妄”的话头,“尽情放下”便是“香象渡河”的勇气。附带说一句,由于弘一法师的书法中“法”的含量极少,结构也呈“松散”状态,所以,极易被人摹仿。摹仿者如将弘一法师的所有作品都谙熟于胸,不论是出自于印刷的图录、各种场合获取的照片,只要是弘一法师的书法,摹仿熟了之后,都可拆拼组合,达到以假乱真目的。这让不少鉴定家们苦恼,这是很无奈的事情。但是,仰慕喜欢和渔利造假是两回事。道德信仰是我们每个人的根本,视其重要与否,唯愿我们每一个人扪心自知。

        弘一法师的情怀决不因出家而变得枯寂,这在我们看到他给刘质平的信中反映出这点。信中说:“……书悉,君所需至毕业为止之学费约日金千余元,顷以设法借华金千元以供此学费。余虽修道念切,然决不忍置君事于度外。此款倘可借到,余再入山,如不能借到,余仍就□至君毕业时止,君心深可以安心术学,勿再过虑,至要至要。即颂,近佳。演音三月廿五日。”(图三)我们常称乐于助人的人为菩萨心肠,弘一法师确为“菩提萨埵”,是个觉悟了的有情人,信中“余虽修道念切,然决不忍置君事于度外。此款倘可借到,余再入山”就是写照,念佛的人首在助人为要,倘若口念佛号,置身茅棚,虽清矣苦矣,然终难免堕入“担版汉”的讥讽。弘一法师的作品,分与人交谈和弘法,我们看他出家前给刘质平写的格言,虽然署名为“李婴”,其时尚在俗人阶段,但从书写的内容来看,已与佛法结缘了(图四)。

        弘一法师的书法和五代杨凝式的《韭花帖》在布局方面,似也有共通之处。《韭花帖》的全篇布局前后左右几乎都是空间,的确前无古人,而弘一法师的书法,也是这般布局,不同的是前者在书法点画中,还透露着起承转接,换句话说,还是在“表演”书法,而弘一法师则不同,笔笔从“空”中来,不是所谓“屋漏痕”能形容的,亦非特意寻求“空灵”的表现,大概只能从佛家“空、有”的讨论中去意会弘一法师的高超了,《金刚经》中有“不应住色生心,不应住声、香、味、触、法生心,应生无所住心”。从这里,可以悟到一些弘一法师书法的本意。

        由于现在的现实情况,弘一法师的书法作品渐渐广为人知。那么,面对着弘一法师这样的书法,“上不着天儿,下不着地儿”的“天马行空”,看惯了晋唐、宋元书法的人们,难免会心下嘀咕:“说懂吧,却实在和二王、颜柳、苏黄米蔡有不小差距,说不懂吧,怕被人讥为没有文化。”其实,关于弘一法师的书法,几乎不可以以书法欣赏之,莫若说是我们精神的给养,它带领我们走向崇高而不再耽于“渺小”,这似乎是他的书法作用。我曾妄揣祖师圣意做过一首小诗,诗曰:“岁月不知人也愁,无端怎可度春秋;劳烦笔墨无明去,悟到尽头字也休。”

        弘一法师的书法与其说是养我们的眼,不如说润泽我们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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