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談民國女詩人呂美蓀

天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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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美蓀東遊書稿

黃小蓉

　論近代女性文學之成就，很多學者都會注意到安徽旌德呂賢鈖、呂美蓀、呂碧城三姊妹，章士釗曾許為「淮南三呂，天下知名」，其中呂碧城成就最大，錢仲聯譽為「近代女詞人第一」。當今文學史多言呂碧城，而忽略呂美蓀、呂賢鈖。平心而論，三姊妹成就各異，不應軒輊。下文試介紹呂美蓀其人其詩，以見其成就。

　呂美蓀(1881-1945)是呂碧城的二姐。父呂鳳岐為光緒三年進士，官至山西學政，太外祖母沈善寶乃著名女詩人。呂美蓀從小已受詩書薰陶，吟詩屬文，日有所作。可是父親於光緒二十四年去世，家族中衰，寡婦數女，孤苦伶仃，幸蒙父輩友人接濟，渡過難關。呂氏姐妹長大後，二十餘歲，便遠上天津，積極興辦女學、倡導女權。呂碧城任職報刊、辦女學兼及政界。呂美蓀則從事教育，先後任教北洋、奉天、閩滬、江蘇、安徽等女子學校，蹤跡半天下，桃李滿園，成為民國傑出的女教育家。

　除了教育事業外，呂美蓀更是民國著名女詩人，其詩與妹呂碧城詞齊名。二十年代，呂美蓀曾在北京築葂麗園，廣交詩壇宿儒如孫雄、朱祖謀、潘飛聲、陳詩、陳三立、傅增湘等，詩詞唱酬不斷，崛起詩壇。呂美蓀詩，古近體皆擅，近體五七律，兼參唐宋，五古學漢魏尤為突出，如《壽陳散原先生三立八十》云：「我聞散原峰，白雲常窈窕。被作君子服，飄搖戲塵表。大年亦已耄，丹顏轉美好。時見度林薄，通眉與長爪。相逢伊何士，定然有郊島。商歌互為答，歲寒永相保。何似庸陋人，但晉長壽考。」此詩乃祝賀詩壇領袖陳三立八十大壽，風格樸拙，近挹前輩之情，敦厚真摯。呂氏1931年刊《葂麗園詩》，1933年繼刊《葂麗園詩續》。由於呂美蓀長期積極提倡女學，生活十分勞倦，遂於三十代初離開教育界，移居山東青島，築「寒碧山莊」，自號「齊州女布衣」，日夕幽居，讀書作詩，看山觀海，上歷山、勞山攬勝跡，詩歌風格漸以平淡清新為主。如《島夜》：「海怒天風起，星鐙一島寒。庭柯畫疏影，輪月出遙巒。靈景成幽賞，吾廬愛夜闌。謝無三匝感，應此戢孤翰。」《山家》：「山家春氣晚，四月鳥聲綿。一客睡初足，滿庭花欲然。蕙纕成避世，蕨食自延年。更有？居美，迢遙碧海邊。」兩詩寫幽居青島日夜，寒宵望月，晨起觀花，謝絕塵世，生活極為平淡自得。

　呂美蓀自閒居青島後，生活平淡，後來忽然檢視生平足跡大江南北而未曾出國，遂生東渡日本之念，欲拜訪他國文化以擴闊胸襟視野。1935年九月，呂美蓀透過日本駐青島總領事田尻愛義之引薦下，孤身東渡。抵達神戶後，得蒙日本外務省文化部的熱情款待及協助下，短短個多月之行程，一介布衣的呂氏竟可與日本國詩人廣泛交流，如曾與山本二峰、阪本蘋園、岡田鶴田、國分青崖、鹽谷節山、板橋愛太、白岩龍平等四十餘詩人唱和，盛況空前，堪稱中日詩壇之盛事。呂氏寫有很多有關日本之詩文，如《訪大詩人國分青崖先生於楠莊》、《訪前首相若槻禮次郎男爵於伊東》、《東京藝文社諸詩家雅敘園公讌》、《訪日本外務省文化事業部長岡田兼一先生》等遊記，記載她拜訪日本名流官員之情景，值得細讀。至如詩作如《藝文社招讌賦謝》其一云：「夙慕斯文越遠程，彬彬真使寸心傾。為賡雅頌群賢集，拜誦珠璣萬斛明。於此昇平見祥瑞，已傳佳話遍蓬瀛。二峰合並青崖叟，皓首詩壇共主盟。」寫出她初至日本與當地詩人唱和之樂。日本詩人也紛紛贈詩，如荒浪坦云：「呂家姊妹博文譽，東渡仲姬才最舒。今夜招筵堪媲美，驪山楓菊錦斑如。」星野清徵云：「國是中華州是齊，呂家才俊有新題。東來萬里凌滄海，又向詞壇吐彩霓。」山田濟齋云：「女中文字傑，早歲已成家。今夕後明月，逢君意倍賒。」呂美蓀更有《賦詩恭頌日本帝國皇帝陛下萬福》兩首呼籲中日兩國友好共處，其一云：「中華荊布女，觀光赴帝京。迢遙泛溺水，歡欣望蓬瀛。金銀宮闕間，藹藹瑞輝呈。既至聞邦政，教化足食兵。郅治臻上理，皇澤洽與情。緝睦於萬邦，良弼仰公卿。況我同文種，民亦友嚶鳴。遠人造斯域，遙遙瞻殿廷。殿廷五雲起，拜手頌虔誠。陛下千萬壽，兩國共昌榮。」詩中既頌揚日本君臣教化之美，也表達中日兩國文化淵源深厚，理當共享昌榮。詩寫在抗戰前兩年，呂氏婉轉流露了反對戰爭而希望友好共處的大同夢想。呂美蓀把二詩親自裝裱上呈日皇，其後日本外務大臣廣田弘毅專函代謝。呂美蓀於同年十一月七日回國後，即編《瀛洲訪詩記》，記錄遊日詩文，附載日本詩人和作，成為今日研究三十年代中日詩壇交流的重要文獻。1937年抗戰爆發，呂美蓀輾轉移居上海，1945年病卒，終年六十七歲。